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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丹枫】屋檐下(小说)

时间:2022-04-19   浏览:0次

直到女儿姗姗再三嚷着要交舞蹈培训费了,杜一梅才确确实实地认为,自己必须抓紧外出找活干。下岗虽然一年多了,但是丈夫给人家开货车一月除去吃喝净落1000块,生活还是能维持的。自从丈夫出事后,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断了,又加上给丈夫跑事,里外借遍了亲戚的钱,所以,她不能再挑剔工作了。

杜一梅是个爱干净的女人,虽然三十已出头,但仍然整理得像个未出阁的少女一样。在职高上艺术班时,她是班上的领舞,毕业后就被一家大企业招去了。先在工会里干,后来就一直抓计生工作。那时,她做梦也没想到,县里这么大一个重点企业,说不行两三年地便倒闭了。杜一梅要去找她的工友三英,三英不仅是她的工友,更重要的是上高中时两人就是同学。杜一梅在艺术班,三英在裁剪班,当时杜一梅设计了一套舞蹈服装,到裁剪班找人裁,这下就认识了三英。杜一梅身高一米七三,长得非常漂亮,是公认的校花,三英才一米五多,红扑扑的脸庞,一副乡下女孩的梳妆,土里土气的,没想到这一洋一土,一高一矮却交上了最要好的朋友。杜一梅生性懒惰,三英就帮着她洗衣服。毕业后杜一梅上了班,三英却因农村户口,又没有路子无奈回了老家。杜一梅为此事打抱不平,半年后,趁工厂里招临时工,硬是说服了厂长给三英安排了个临时活。三英进厂后干最脏最累的活,但是人家表现好,年年当模范,后来又调了工作,成了合同工,当了车间里的组长。可是企业临近倒闭时,三英却列入第一批下岗名单。下岗后三英在一家畜禽养殖厂打零工,杜一梅去那里看过三英,活脏得不能行。丈夫出事后,等着钱用,三英拿来500块钱,试探性地问杜一梅,他们厂对面一家畜禽转运站需要招一名下岗职工,问她乐意干吗?杜一梅连月薪都没问,当场拒绝了,她认为自己再次也不至于让三英找活干,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挫伤,三英也觉得自己多嘴丢下500块钱走了。

杜一梅走到三英的养殖厂里,鸡粪的臭味熏得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,三英忙和她走到厂外,杜一梅擦了擦眼角深吸了几口气,然后对三英说:“那活,我干。”说完这话,杜一梅心一酸眼泪涌了出来,三英见此忙说:“要不再想想法子吧。”杜一梅摇了摇头,她清楚能想的法子都想了,然而她没有那么说,只说姗姗等着交培训费。

三英回厂里请了个假,然后领着杜一梅来到对面的畜禽销售转运站。经理不在,一个老头在门岗旁剁着青菜,三英叫了他声刘大爷。两个人说了几句套话,老头便放下手边的活把二人让进屋里。屋子不大,非常脏乱,一堆油腻的破棉絮堆在一张破旧的木板搭的床上,屋里放着一把坏帮的塑料滕椅和一张三条腿的破两斗桌,那条腿用砖顶着。三英一屁股坐到床上,看来她与这老头很熟,杜一梅站在屋里,一种臭味和焦油味混合成的气味,让她差点窒息。那姓刘的老头一张老树皮的脸却长着一双秃鹰一样的眼睛,让人感到有点阴森可怕。老头从腰里摸出了串钥匙,然后打开抽屉,从中取出电话,让三英给经理联系。

大约过了半个时辰,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,骑着一辆摩托来了,三英说这就是刘经理。刘经理西装革履,头也整得亮亮的,可能见杜一梅衣着靓丽,下意思地掏出两张餐巾纸将皮鞋上的浮土擦掉,然后领着她们来到经理室。与门岗相比,经理室就显得特别的豪华,虽然同是破旧的砖瓦棚屋,但室内却装修得特派。刘经理没有及时坐他的老板椅,而是取出空气清新剂喷了一遍,但杜一梅仍然觉得气味不一样。刘经理将三英叫到了里屋,两人嘀咕了一会儿,三英先出来了,杜一梅忙问三英:“咋样?”三英有点难堪,她说刘经理怕杜一梅吃不下这份苦,杜一梅忙说:“我什么苦都能吃。”杜一梅此时一点风度都没有了,她近乎哀求地让三英再找刘经理说说,她今天就必须找到工作,她需要钱,三英无奈地又去恳求刘经理。过了一阵子,两个人从里屋走了出来,这回,刘经理开始坐在他的老板椅上,他边吸着烟边转着老板椅,一脸难色地说:“杜一梅同志。”这年月都不敢称小姐,所以刘经理想了半天觉得还是用这个称呼好。他说了个开场白,然后干咳了一下,“杜一梅同志,你的情况,三英都给我介绍了,可是我们这地儿佛矮、庙小,恐怕养不起一位秘书,我们不需要办公室人员,我们需要的是像三英这样的人,不仅能干粗活,而且又不讲报酬,下过岗,遭受过挫折,知道得份工作不容易,像您这样的站站门面坐坐商场还可以,不是我不给面子,一看你这身打扮,这身材就知道你吃不下这份苦,与其日后犯别,还不如现在把丑话说开,算给你交个朋友,借给你300块钱,去别的地儿再找找吧。”

这出乎意料的结果,令杜一梅有些犯恼。杜一梅从出生下来就是娇生惯养,小时候在家里宠着,上学后又被老师同学宠着,参加工作后,同样是工厂里的宠幸儿。听了这位刘经理的话,她真想扭头就走,然而,一想起女儿和丈夫,一想起亲戚们淡漠的脸,从未有过的自卑油然升起,让她支撑已久的自尊彻底崩溃了。她现在需要的是干活吃饭,是和三英站在一个地平线上的下岗女工。不,在刘经理眼里,她还不如一个能干粗活的三英。她于是看看三英一身脏兮兮的衣服,看看自己整洁的衣服,忽然自嘲起来。难怪刘经理看不上自己,人家不是选美找鸡,人家需要的是粗壮的手,能劳动的手,是选一台干活的机器。自己打扮得这么整洁干什么,又不是去坐台,贫困咀嚼着一切,只要她拉开脸,不顾廉耻,那条路也能养家糊口。这种不知廉耻的想法,怎么会在这时浮出,难道自己真的想靠脸蛋吃饭。不,她不敢往下想,无助地去看三英。三英此时也正在纳闷,适才和刘经理说好了让一梅试试看,怎么就反脸变卦了,气得拽住杜一梅就走。杜一梅被三英的举动弄得不知怎么好,眼里却分明噙满泪花。两人刚要走,刘经理忽然发慈悲,将她们留下了。只是强调让杜一梅试二、三天,如果能吃下这苦,就留下,只是工钱不太高,月薪300元。

拿了刘经理支给的300块钱,杜一梅给女儿交了舞蹈培训费,然后,买了半月的米面油盐酱醋和日常用品。就去拘留所托人见了见丈夫,送上一只烧鸡和两盒烟,强装笑容地说她工作了。丈夫是因为出车祸逃逸被抓的,民事责任和刑事责任绞在一起头绪很乱。车主说:“要不逃逸,赔偿由保险公司负担。”现在人车扣着,车主只说车的事,不但不管人,还要他承揽一半的经济赔偿,她便怨恨丈夫明明不该犯罪为什么要犯罪呀,丈夫也说不清,反正是撞人的时候人多怕挨打。丈夫说事都到这一步了,该罚该判由着人家吧。丈夫告诉她,听里面的犯人说,像他这种情况能保释,就对杜一梅说,让她托人问路子。

从拘留所出来,杜一梅觉得有些委屈又有些恶心。丈夫不但不知道自己所受的委屈,还让她继续找路子,说得容易,钱呢?真想把自己逼成鸡吗?她不敢想象,反正她再难也绝不走那条道。

她回家换了件破旧的牛仔裤,上衣穿一件旧条绒外罩,对着镜子一照,反而精神了,她匀称的身材穿什么都好看,她打扮不成三英的模样,就这样将就着上班吧。

杜一梅干的第一件差事就是打扫厕所,大概是刘经理故意练练她。厕所坐落在厂院的西南角,砖墙砌的男女厕所,破烂不堪,便棚漏着天,水泥砌的便池,粪便四溢,连空地都是粪。杜一梅先进女厕所,卫生巾、便纸、粪便散落在地面上,便池的粪便突出来了,别说打扫,一看就反胃。她戴上口罩,先用铣将空地的粪便和便纸、卫生巾归在一块,腥臭的气味便透过口罩钻了进来。她没坚持五分钟便跑出厕所,打开口罩深吸口气,外边的空气也不好,鸡粪味十足,使她连打喷嚏。她看看四周无人,蹲下来委屈地哭了。然而,她必须下定决心,把厕所掏完,因为这是她的第一课。下定决心后,她从衣袋里掏出卫生纸,垫着抓起厕所里的粪桶,一桶桶将粪便和乱纸掂出来倒掉。粪便的臭味刺得她直想呕吐,将女厕所打扫完后,她再也坚持不下去了,“哇”地吐了出来。吐过后她觉得头蒙眼花,浑身无力,“我真的受不了,我真的受不了。”她心里一句句地说,然而,一想起自己眼下的现状,她又不得不干。就在这时,一个人走了过来,她一看,正是看大门的刘老汉。老刘一看她吐一地,便拿起铁铣。杜一梅疯狂地夺过铁铣,哭着说:“不要告诉刘经理,我能干、我能干。”刘老汉被她突来的举动弄懵了,忙解释说:“俺那侄不是人,这本该是我干的活,他故意折腾你,你别怕,我会帮你干活的。”杜一梅这才松了口气,原来刘老汉是刘经理的叔叔。老汉不由分说,从杜一梅的手中夺过铁铣。然后说:“闺女,你去门岗歇歇吧,他让我看你,他今天外出不回来。”

下班时,三英来看杜一梅,杜一梅一见三英便哭了,三英也哭。杜一梅将刘经理故意让她掏厕所的事一说,三英气得直骂他。骂归骂,这一天终于过了,刘经理答应留下杜一梅。杜一梅从刘老汉手中接过了她的任务主要是喂鸡、兔。第三天头上,站里拉来一拖一挂的鸡。杜一梅和刘老汉伙同验货的一起缷车,刘经理脱下西装站在车上干得很欢。听三英说他起初是卖鸡娃出身,小名叫刘三,搬到城里还没有五年,现在发了,在开发区盖了一栋别墅。缷完车后天已经很晚,刘经理招待客人吃饭,让杜一梅一块吃饭,杜一梅推掉了。她必须去接女儿,因为培训班已经下课一个多小时了。等走到培训班,门已经关了,她急忙去于老师家,于老师说姗姗和同路的娜娜一块走的。娜娜的叔叔接娜娜,姗姗就被顺便带走了。杜一梅一听一下子慌了,于老师也觉得事儿做的不妥,就和杜一梅一道找到娜娜家,娜娜说姗姗自个儿回家了,于是两人就一块往家走,杜一梅住五楼,她一口气跑到家门口,见姗姗倦缩在防盗门口睡着了。杜一梅一下子将女儿抱住,顿时瘫在了地上。于老师见找着了姗姗,不好意思地说声再见,下楼去了。呆了一会儿,女儿忽然说:“妈妈臭。”便从她怀里挣脱出来,杜一梅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很脏。

没几天站里堆满了鸡笼。这一天,杜一梅刚上班就发现有一车烂白菜很呛人。刘老汉说刘三抠门,从老家捡来一车烂菜喂鸡子。没办法,杜一梅只得一棵一棵地先将烂的地方剁掉,然后冲洗再剁碎。几天下来,杜一梅的手磨满了泡。她先戴着手套,不出活,就又去掉了。第二天一干活,泡磨得仍很疼。她又戴上手套,狠着心剁菜。时间久了,泡一个个地破了,血从手套里渗出来。杜一梅一边剁菜一边疼得流泪,刘老汉见状就帮着她干。刘老汉说:“造孽啊,你们哪是做这粗活的料。”这一说,杜一梅又委屈地哭了起来。杜一梅摘下手套满手成一团血酱,她将手放进凉水盆里顿时感到“滋滋”地死疼。无奈一大堆的活还等着她干。

下午,刘经理过来了,刘老汉和他嘟囔了几句,他便脱下外罩走过来,从杜一梅手中夺过刀,剁了起来。杜一梅看着他,他速度快捷,也不嫌脏,仿佛天生是干活的料,杜一梅不觉敬佩起来。这人福也能享,罪也能受,刘经理常说一句俗话:“要做人上人,先做人下人。”他便说他以前卖小鸡时,吃了多少苦,说他刚开始一天吃两顿饭,还是干馒头,碰上好了,哪块地里拔棵葱就是改善生活。他还说,城里人多么下看他,漂亮的姑娘见着他捂着嘴过。杜一梅便想起她也有这种习惯。刘经理继续说:“没想到,我也有今天,我也在城里做起老板,也没想到城里人也有今天,竟然给我来干活。”他说着说着知道自己的嘴跑调了,忙向杜一梅解释,杜一梅不搭言。他又说:“人他妈的真怪,我虽然富了,但骨子里仍然流着农民的血,你们再穷,臭架子不倒。”说着说着杜一梅听不下去了,上前夺过菜刀狠命地剁起菜。刘经理没趣地站起来,自我解脱地说:“瞧,这就是你的毛病。”然后向一边走去。

鸡多粪也多,刘老汉的活也不轻。晚上下班时,刘老汉兜出一兜鸡蛋让杜一梅掂走,杜一梅不肯,刘老汉便指指鸡笼,说是额外收入,他也有份,杜一梅便笑了,掂起来就走。刘老汉叮咛她,“不能让三儿知道,他呕门得很。”

有了这兜鸡蛋,杜一梅又从菜市场买了捆韮菜。以前买菜她没有顾及过时辰,现在才摸清下午后晌菜价最便宜。因为菜贩要收摊,能处理的就处理了,再则,挑了一天了,许多菜都是挑剩的,但仔细看看菜还是菜就是焉了点,短了些,乱了些,可价钱快便宜一半了。杜一梅买这捆韮菜给菜贩嚷了半天,5毛钱一斤买了。回到家里,女儿在看电视,她忽然想起给女儿包顿饺子,这大概是鸡蛋的诱惑。女儿学跳舞是一、三、五的下午,和两天星期天。女儿天生就是这块料,这大概是她遗传的结果,她上职高时,做梦都想做舞蹈家,可是,老师说她缺乏基本功,缺乏从小训练,现在,她一定要在女儿身上实现自己的愿望。女儿五岁就开始学跳舞,去年六一市里选拔节目,女儿的一个独舞印度舞上了市里的电视栏目。女儿很有前景,又非常听话,她上班,女儿就在家抱着布娃娃看电视。有了上次的经验,杜一梅从仅剩的80块钱里掏出30块钱递给于老师,万一没空接姗姗,就让于老师领姗姗到“天天粥棚”去吃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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