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家园】团 聚（小说）

大年初一，将将入夜。一帮子同年旧友团聚于某酒肆。

在渭北县城这条不长的镇街上，也就单剩下这一家铺面还坚持着开门营业。

虽然，门首上大红灯笼高悬，红光已然一片。烫金的大红门联书的是龙飞凤舞，气势磅礴。“财源通四海，贸易达三江”。可生意较起平日却是冷清多了。

也是的，这年三十将将过去，炮仗的硝烟依然浓烈且弥漫；年味儿就像是刚刚开启的酒瓶子。陈年佳酿的醇香已然漾出。扑鼻而来，浓烈而厚重。而这时间，大多的人会和亲人们热聚于家中，亲情洋溢，互诉衷情。——人们之所以要在近些个时日千百里的奔忙颠簸，忙忙活活，不就是为了这个团聚的时刻么！

所以，开门揖客的这家酒肆及今晚在这里的这些人显得另类或者怪异。但既然有客人上门，酒肆就得接待么。于是，当你看见服务员们那一张张多少有些乏趣与冷落的面孔，或多或少亦添了些怪异的眼神。就是连客人们自己也感觉有些寡趣与异样了。可酒肆既然是开门迎客，对客人服务的节奏与细节，可就不能马虎与怠慢了。

客人中，大个子王五从国外来家探亲，见过了父母家人再念及了旧时的朋友。而他在老家也确实待不了几天，所以也就不顾及什么妥与不妥的时间了，急火火的电话召集了些人。而被召集者也没敢磨叽，欣然而至。虽然大家都是近花甲之岁了，一些人常见面，一些人少见面，一些人经年未见。可该说些什么呢？寒暄及毕，再无非是，问安康，论世事，回味旧事，唠嗑新闻，再是想着老之将至，惺惺相惜，唏嘘感叹而已了。

一圈人中，张老三老婆驾鹤西游近年余了，未闻说的人惊愕一时，感慨一番，于是便赶忙抚慰张老三。张老三也很是难过了一把，悲憷而恸情，老泪纵横于眼角及脸颊。于是大家又再劝慰一阵。大家彼此又再感念一番，不由得回想起与逝者的善缘及她的种种好处来，于是再念叨一番。忽然间不知怎么的就说起了为张老三续弦的事，又从续弦谈及了女人，语出各口，观点迥异，面面相觑，令人刮目咂舌。

马六说，他和女朋友几个月来一直在张罗这件事，而且约张老三一起去见过三几个女人，女人中亦不乏有喜欢张老三的。目前，张老三与他看上眼的几个女人都在处着，隔三岔五的轮换着见面。以马六的话，叫做所谓广泛撒网，再踅摸重点，从而再认真培养了。

李二说，这事还那么认真干啥呢！五花六花拧麻花，你还想着成啥精呢！做啥么，不就是寻个伴儿，陪陪你熬日子罢了。

张老三说，这事可不敢马虎，咱寻人可是要她来伺候咱呢，最起码的咱也可不能再去伺候她，也不可能还再养活她。千万可不敢弄个包袱背在咱身上，那还不被她拖累死。要是那样的话，咱还有什么幸福可言呢!

李二说，看来你早就谋划好了。那你还有什么条件与要求呢？

张老三说，那当然，我寻的女人，一得有退休工资，二最好是丈夫亡故；三么她若有孩子，则最好是个女儿，而且是已经嫁人且家庭条件很好的那种。这样我往后的日子少了负担了。当然了，女人还得身体好，倘若再年轻一些也无妨了。

李二说，你这个说法很荒唐，很离奇。咋说还一定要寻个丈夫亡故的，啥子意思？人家的丈夫倘若活着，人家女人还寻你干嘛么？玩婚外情么！

张老三急急的辩白说，看来你是清鼻涕两孔，啥球也不懂。

张老三接着说，你要知道，死了男人的女人比较起离婚的女人，自然就会少了些牵挂。你想想看，女人再婚，假若再寻的男人对自己心思，后来的日子也过的好，这尚且不说，假若过的不好，就容易念想起前夫，亦就会思念起前夫的种种好处来。比来比去的，就对咱不上心了，就不想着认真跟咱过了，弄的不好还有再次离婚的可能。然而，她丈夫已然死了，她想也就是白想，瞎想，她还能不死心塌地的跟咱混日子么？

李二说，看来你还真是老谋深算啊！看来你谋划的不是一阵子，而是许多年了。熬到现在，才终于有了兑现的机会了。

张老三那满是皱褶的脸上竟然飘散着几丝奸笑；或着多少是露出些老男人少见的羞涩了。

刘七说，看来你还条件蛮高，态度也很认真，似乎也很聪明，好像还等着跟对上眼的女人去领证呢？其实你错了。现如今遇上这等事，你许是还以为在你找终身伴侣呢，一看你也就是个傻货瓷怂。老年人现在谁还这样认真的恋爱呢。依我说，就先弄上一个看着顺眼的女人来家，陪你先过活着。你也就不必再落单孤寞了。你么，啥事先都不要跟她提，成年女人的本性，她到了你屋里就得给你做饭，给你洗衣裳，整理家务。还得帮你伺候子女，带孙子。这肯定是一个女人家自觉要干，也很讨好讨巧的的本分事了。闲了再与你手挽手，肩比肩的去遛早逛公园；晚间与你去会朋友谝闲传。当然了也有可能会陪你睡觉，这就要凭你的手段了。你感觉合适了就叫她多待些日子，不合适了就立马走人。她走了咱立马就换新的，去个穿绿的咱换个穿红的，你的日子就滋润了，晃晃悠悠好几年就过去了，你享受了，你也老了，咱也折损不大。

刘七说，你看看人家马六，虽然离婚了，可往后是女朋友走马灯似的更换，而且个个年轻漂亮。把几十年未曾享用过的风花雪月，娇情柔媚，荣华富贵都享用尽了。那像咱们这些傻货，守着一个女人过终生。人家是美娇娥靓丽女俏眉黛，美味儿全都尝遍了。咱们这些人却只能干看着眼热，馋涎乱流。你们就说马六眼目前带的这个女人，你们谁的老婆有人家年轻，漂亮，会来事。你们却只有欣羡却只能干看，没能享有的份了。

边上李二的老婆听不下去了。说，你们这些老男人，论说起都是有老婆有子女的人啊！却将女人不当人，想的说的一点儿也不替女人思量。就说是一个女人家，无论是离婚的还是死了男人的，但凡想再嫁人，多是有着种种的无奈与窘迫。女人沦落的这般地步，也都期盼着能有个真正爱自己，自己爱的男人陪伴余生。那个女人也想不到尚未再醮就被人算计，最后再沦落成为一个老妈子，伺候着原来就本不相干的别人的老子；再伺候他人的儿女孙子。而后被男人蹂躏，欺负。还得被人家的子女乜斜着眼相看视，所不齿。女人愈显得卑微而低贱。也还得面临着被自己的子女所离弃而心忧而恐惧。再临了又被后男人赶出家门，沦落街头，无家可归。这般女人的命运是多么凄惨而悲凉啊！

李二老婆接着说。俗话说，嫁汉嫁汉，穿衣吃饭。所谓结婚，其实就是男人女人间相互的承责，承担责任。你都不想着养女人，咋样让女人先过上好日子，幸福的日子。就单是想着让女人偎在你身上，把你自己个弄舒坦了，而后一弃了之。

你们这些老男人光想着自己个享受，弄来个女人陪侍你。甚至想着假如你自己那一天不得动弹了，女人不还得给你把屎把尿，端汤递水。

女人过去给自己的儿子女子把屎把尿，后来再给自己的孙子孙女把屎把尿，或者还伺候过自己以前的男人。待女人自己都老了却再来给侍弄你，女人的罪孽可真是大啊，也不知前世做下啥孽，要来你这里赎罪，再吃苦恐怕也赎不清啊！这女人可还有个什么盼头活头呢？

你都不想着给女人一丁点幸福的希望，你的银钱房产恐怕都想着留给了你自己的子女。却让一个无缘无故的女人来给你当义工老婆，这世上的好事咋都叫你们这些自私自利的男人占先了呢。

李二老婆又接着说。男人死了，大家都希望女人守着。守着孩子，守着孙子。守着曾经是男人的，现在却是男人的儿女孙子的家。要女人从一而终。女人思前想后，犹豫彷徨，忽忽悠悠几年过去，自己就老了。也就只能自己过了。

可男人们却不成，好像没个女人把自己务弄的舒服了着就没法再活下去。于是就寻了各种理由给自己开脱，老婆死了没几天就坐卧难宁了。非要尽早给自己身边找个女人就安逸了。假如说一个女人，在丈夫殁了几个月或者一半年就急着寻男人，大家肯定都会以为女人该遭天谴人责骂的。可是男人却大不同了，没觉得会遭天谴地詈，没老婆的男人寂寞难耐，焦渴难忍，恨不得十天半月的就抱个美人归，还踅摸出一大堆的歪理为自己开释，为他人解释，大言不惭，丝毫也不觉得愧对逝者，愧对亲人。

女人---。李二的老婆还想再说什么，却被李二打断了。

李二说，你这个婆娘，这儿好像就你会说话；人家在座的这些人哪个没你见识多。赶紧闭嘴。

李二老婆的一通话说的男人们若哑雀失声。彼此间相互看着，默默的傻笑，不多言语了。

李二老婆独自说了半时晌却没能获得一个同情者；更没有一个响应的人。因为在座的大都是男人，而且都是看上去阅世历久高深莫测的老男人，为人处世肯定都有着各自己的门门道道。

看着一个个老奸巨猾，不露声色的老男人，李二老婆莫名的义愤拥堵在心里，有火却无从发泄，只得讪讪的对李二说，要是你也存此坏心，看我回去咋样收拾你！

李二却笑了，说，你看我这般光景，还能存个啥瞎心么？所以说了，人首先你得把自己活好。你身体好，长命百岁，福寿延年，他谁敢打你的瞎主意，可人要没了，世上的事啥也就说不定了，哈哈哈！

于是大家就又看了马六，一个个的怪笑。

马六说，你们说你们的话。大家都看着我干啥！

马六前几年离婚了，最近又新处了个女友，聪明伶俐貌美迎人，比起先前的两个老婆都漂亮灵性，也要比先前带来的女朋友更喜迎人，老男人们看着眼热却干猴急没辙儿。

王五看着马六说，大家看看，你李二嫂对咱们这些人是有些不满了。当然先是对马六你不满。老朋友聚会，却带个漂亮女人在这里晃眼。看着俺们这些人个个都没条件，你独个享用了也就算了。却在这里惹得大家眼热。

马六对王五说，谁没条件我都认。可你老兄在国外数十年，花天酒地，什么场面没见过。却还在弟兄们面前装嫩。你是想讨谁的好呢？今个满桌子熟人中，可就李嫂一个女人了。而且，李哥还在当面，难道说你还想着给李嫂骚情么！

王五还没顾上搭腔，李二的老婆却坐不住了。看着多少是有些心急，窘迫。说话就有些乱了燥了。李二老婆站起来身，说，马六你嘴里不带嚼子，胡嘞嘞啥呢？

看李二老婆急了，马六竟一时呆呆，没话了。

大家也一时窘住，没人搭腔了。

也许是时间太久了，大家竟一时忘记了。这李二老婆曾经是王五的初恋情人，只是后来种种缘由俩人未能终成眷属。虽然这都是年轻时的事，他人不上心。可所谓历久弥新，人生走到这般地步，不能说李二老婆也不在意了。所以今晚王五邀请的女人中就有了她的身影；所以李二老婆急了燥也就是情由其衷了。

后来就有人叫喊着倒酒，于是大家又呼喊着再喝起酒来，话题也就随之转向了。

酒喝过一阵儿，大家觉得感情已经表示，话语也已说到，该散了。

于是做鸟雀散，各归各家了。